意識一直在黑暗中遊蕩，踩踏過的水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中心點接連成一直線看似無止盡的延伸，卻在身後數個圈之後歸於平靜。朔間零以穩定的速度往前走著，然他並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處，縱使試著辨認環境，所見也是一片沒有邊際的虛無，過於空曠的空間無限放大了內心的感受，零只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沉，沉的彷彿快浸到水裡似的，低頭一看，不知何時沾溼的袖口以及及腰的水面，除去外套依舊是那身燙的平整的襯衫，朔間零卻從倒影裡看見一臉寂寞的自己。
好狼狽。
明明知道晃牙並不是故意爽約，但心裡還是覺得難受，這頓聖誕大餐他可是準備了很久，甚至極力排開工作時程，只為了能在聖誕夜裡與愛人共渡那幾個小時，怎知道對方因一通電話就到了離他幾十公里遠的地方，而現在的他便只能這樣蜷縮在這黑暗的空間裡，與自己糟糕至極的表情相對。
「晃牙⋯⋯」輕聲的呼喊擾動了平靜的水面，扭曲了那副難看的面容。
乾脆就這麼沉下去好了。朔間零下意識地閉上眼。
或許等這個夜晚過去，晃牙就會回來了。
再次睜眼之時，夜並沒有結束。
窗外的月光被忘了拉開的遮光窗簾阻擋在外，那是晃牙為了不讓他被白日的陽光驚擾特別在原本的紗簾再加裝的，平常他們會將那層窗簾打開，讓月光能透過紗簾照進屋子裡充當光線，而現在零只能藉由從縫隙中溜進來的餘光讓自己的雙眼適應這個環境，所幸他的夜視能力本就不錯，很快便能分辨眼前的事物——即使什麼都沒有。
垂下眉輕嘆了一口氣，這種時候朔間零就會對自己的夜行體質感到困擾，在半夜醒來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看著身旁可愛的睡臉再揉揉那頭蓬鬆的灰髮也是吸血鬼夜間的樂趣之一，可惜此時他身側只有冰冷的棉被⋯⋯不對。
朔間零猛然起身，原應疊在一旁的被子卻從他身上滑落，轉頭看向緊連床鋪的小桌子，那袋紅酒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手機以及折的整齊的領帶，門把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明顯，隨著一縷客廳的光線灑進，他所念著的那人正端著一個杯子出現在門口。
「抱歉，我吵醒你了嗎？」大神晃牙一進門就看見朔間零直直的望著他，那雙紅瞳在幾乎全黑的背景裡美的冷豔，但要說有如來自地獄深淵的注視又不太恰當，他的魔王沒有平常剛醒來時的壓迫感。
晃牙走過去在零身邊坐下，看著不發一語的對方又看看自己手中的溫牛奶，然後將杯子遞了過去：「要喝嗎？」而零只是默默的接過杯子將它放在一旁的桌上，接著無預警的撲向對方。
「嗚啊！」
「晃牙⋯⋯」乾澀的聲音連零自己聽來都有些詫異。
大神晃牙驚恐的接住撲過來的朔間零，對方柔軟的髮絲蹭的他下顎有些癢，「你⋯⋯」想發難的言語到了喉頭卻在聽見那聲叫喚時嚥下，他的前輩不知怎麼搞的，語氣裡彷彿受了很多委屈。
晃牙還沒搞清楚零莫名激動的反應，便被捧住了臉堵上唇，柔軟的舌瓣撬開牙齒伸進去糾纏，零索取著他口裡的津液，又去撩撥他敏感的上顎，晃牙被吻的有些發顫，忍不住回應起這突來的吻。
啾啾的接吻聲直至兩人都盡興才停下，晃牙甚至在對方唇瓣離開他時，不由自主的嬌哼一聲，促使零又湊過去意猶未盡的啄了幾下。
「嗯⋯⋯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纏人⋯⋯」大神晃牙擁著懷裡的前輩，半閉著眼感受對方在他頸間落下的吻，細細麻麻又連綿不絕，恍若自蓮蓬頭落下的水珠，一點一點將軀體裡的寒冷趕走般舒服，而這份舒適直至不安分的手爬上他胸前隔著衣服搗亂，晃牙才用力的推開，「等一下，本大爺還沒洗澡。」
「不洗也沒關係，吾輩不介意。」
「你不介意本大爺介意，再說，你也還沒洗吧？」距離拉開，晃牙看著對方身上皺成一團糟的襯衫皺了皺眉頭：「你到底幹嘛去了？」
朔間零順著晃牙的視線低頭看自己稱不上體面的衣著，語帶哀怨地回道：「一個人吃了聖誕大餐，又一個人去逛了耶誕大街，回來稍微整理了下房間，想打給可愛的戀人卻轉入語音信箱喏。」
「我不是叫你把聖誕大餐退掉嗎？喂，有在聽嗎？」晃牙撐住又靠過來的零，卻阻止不了點在臉頰的親吻，而他貌似在生悶氣的前輩銜住他的耳垂泯了幾口，成功讓晃牙抵禦的雙手一時沒了力氣。
「用餐前一小時根本不能退喏⋯⋯」朔間零抱著晃牙含糊地在對方耳邊說道，手悄悄的摸向緊實的屁股，「晃牙還不接吾輩電話，吾輩差點寂寞的快死掉了喏⋯⋯」
「本大爺在忙沒辦法接⋯⋯不要摸啊！」晃牙有些暴躁地抓住零亂來的手，身體往後挪離開對方的攻擊範圍，怒道了一句：「不要一直發情！是兔子嗎？」
而那雙比兔子還要漂亮的紅眸因這句話眨了兩下，接著零挑眉不以為然的回道：「吾輩不只三秒。」
「⋯⋯誰在跟你說這個啊！」
「嗚！痛，晃牙，會痛⋯⋯」
意會對方在指什麼的晃牙羞憤的胡亂捶打朔間零，「痛死你好了！」
「吾輩要是死了晃牙也會寂寞喏。」零閃過幾個拳頭鑽進縫隙裡，一手攬住腰一手扣住晃牙的頭，「汝不在身邊好寂寞⋯⋯」
大神晃牙對朔間零什麼時候在開玩笑，什麼時候在說正經話還是分的出來的，對方悶悶的聲音貼著脖子的肌膚傳達至耳裡，麻痺了揮舞的雙手，晃牙心軟的放下手回擁對方，「本大爺不就在這裡嗎？」
「不夠⋯⋯」零望向晃牙的眼裡滿懷著更深切的渴望，而大神晃牙對朔間零一向沒什麼原則，鬼使神差地任由前輩拉近彼此的距離，眼見兩片薄唇又將貼上來，晃牙半放棄的閉上了眼。
「咕嚕⋯⋯」無情的聲響在兩人之間響起，硬生生打斷這曖昧的氣氛。
「⋯⋯還是先填飽肚子吧。」晃牙瞄了一眼零的肚子後，掩住嘴偷笑。
「嗚⋯⋯吾輩比較想吃晃牙喏⋯⋯」朔間零喪氣的垂下肩，肚子什麼時候不叫偏偏挑現在，早知道在餐廳時就多吃一點了。
「別說傻話，本大爺可不想在做愛時一直聽到你的肚子在叫。」晃牙把被放置在一旁許久的牛奶塞進零手裡，「先喝這個墊墊胃，本大爺去準備吃的。」
朔間零沒動的蕃茄燉牛肉被晃牙從冰箱拿出來，既然要吃還是放在爐子上加熱比單純用微波更能讓食物發揮原本的美味，為了顧及營養均衡，晃牙又炒了一盤燙青菜，還將先前做的味噌湯拿出來再加熱，光看桌上的兩菜一湯還以為是哪戶人家的晚餐時間，但時間已是深夜，實質上說是太晚的宵夜也不為過。
零與晃牙面對面坐著享用遲來的晚餐，不只零沒好好吃飯，晃牙回到老家忙著處理突發事故，又趕著末班車回來也沒能吃上一頓飯，在瓦斯爐前打開熱騰騰的鍋蓋瞬間，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這頓飯吃得安靜又津津有味，或許兩人真的餓壞了，雖然只是些自炊的料理，但陪在對的人身邊比起什麼高檔餐廳的佈置都還要令人開胃，零也從一開始的埋頭苦吃，到後來夾著青菜細嚼慢嚥，眼尾慢悠悠的勾向對面，邊欣賞戀人的吃相，邊伸長餐桌下的大長腿去蹭晃牙的小腿肚，而只想好好用餐的晃牙被鬧得煩了就不客氣地踢了零一腳要他專心吃飯。
本就剩半鍋的蕃茄燉牛肉連帶青菜及湯很快被一掃而空，晃牙洗著碗聽見零說了一句吃得有點撐，一時起意向正在擦拭餐桌的前輩詢問要不要去哪散個步讓腸胃消化一下，卻得到一句「吾輩比較想和晃牙去床上運動喏」的回答，結果朔間零不意外的用那張臉獲得了另一塊溼抹布。
簡單梳洗後，兩人再次拿起早先出門前的裝備，依舊是那條米色的羊絨圍巾，卻是由晃牙親手替他圍上打了個結後塞進大衣的領口裡，大神晃牙滿意地看著整理過門面的前輩，雙手捧住透著淡淡粉色的臉頰。
「朔間前輩果然超級——帥氣啊！」
「呵呵，吾輩帥氣的地方不只這裡喏⋯⋯」朔間零反握晃牙的手，掌心的溫度就這麼順著血液流進心頭，他傾身以嘴唇要貼不貼的距離輕聲說道：「在床上的吾輩也很帥氣喏⋯⋯啾。」零撇過臉擦過微啟的唇瓣將吻印在嘴角旁。
原本因戀人突然拉近距離而心神不定的晃牙，在接收到暗示意味濃厚的言語及故意的吻後就炸了，反射性地抽回手扭過頭轉開門把，想藉由戶外的寒冷替自己如燒開水壺般燙的發紅的雙頰降溫，卻被內外的溫差激得打了個噴嚏。
「哎呀，不做好保暖可不行喏。」零在鎖上門後，遞了一張面紙給晃牙。
「還不都是你亂說話。」晃牙用面紙邊揉鼻子邊惱怒的回話。
而零則保持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抽走晃牙用過的面紙揉成一團後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裡。
路上並沒有什麼積雪，看來在耶誕大街遇見的那場雪並沒有持續很久，或許對期待著白色聖夜的情侶們來說有些可惜，但朔間零卻覺得剛剛好，除了路邊有些溼滑之外，還算是好走的道路，挺適合在酒足飯飽之後出來踱個步，也不怕閃神滑倒。
半夜時分的耶誕大街縱使人群少了許多，那些燈飾及絢麗的巨大聖誕樹還是照常亮著，但零與晃牙卻選擇住家附近一座中型公園為目的地，位在住宅區內的公園只見入口大道的一排燈光及周圍幾座路燈，應景的聖誕燈飾規律的掛在矮樹叢上，一閃一閃的燈光有如野溪間的螢火蟲，但他們並沒有心思欣賞，十指交扣的手貼在兩人之間，時不時擦過彼此的衣襬，零與晃牙順著地上凸起的石磚往前走著，單純的享受在一起的時光。
公園裡的步道恰好能繞一圈，隨著路燈照射的角度不同，兩人的影子有時像是在前後追逐，有時又緊密重疊，而中間總有相連的部分將兩道影子聯繫在一起。
「過了十二點還算是聖誕夜嗎？」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折騰了一晚，出門前已是二十五號的凌晨四、五點，雖然冬日的朝陽比較晚起，現在還是漆黑一片，但嚴格來說，好像也不太能算是聖誕夜。
「天亮前都算吧？」剛好走回原點，晃牙停了下來回道，然後轉過身抬頭看向零，「就算不是聖誕夜，也是聖誕節啊。」
對方抬起的臉看起來柔軟的想讓人捏一把，露出的笑容讓零一時間彷彿看見初升的朝陽，「也是。」零斂下眼回以溫柔的微笑。
日出前的溫度理應低的嚇人，尤其還在年末的冬日裡，但朔間零卻感覺不到寒冷，除了握緊的那隻手，零忍不住從口袋裡抽另一隻手撫上晃牙的臉頰，吹了冷風的臉頰比起掌心溫度略低了一點，但零的心頭卻熱了一些。
「前輩的手很溫暖呢。」晃牙貪戀的蹭了蹭前輩的手掌，也伸出手撫上對方的臉，笑了句：「哈哈，好冰。」
用力的擁抱截斷晃牙的笑語，朔間零將戀人深深的抱在懷裡，而在感受到背後貼上的雙手後，他想，或許趁著太陽還沒升起，他還能與晃牙一同回到溫暖的被窩裡，擁著彼此渡過剩餘的夜晚，並一同迎接聖誕節的早晨。
「聖誕快樂，晃牙。」
「聖誕快樂，朔間前輩。」
END.
註：兔子的交配時間只有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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